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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六章

回家

梅夏睁开眼睛,发现自己正抱着一张琴,侧身睡在床上。那琴正是在幻境中见到的那张,那个玄玄乎乎的幻境的钥匙或者说幻境本身?那总不能进入幻境就得抱着琴睡一觉吧。看来回头需要问师父一下。

正在此时,玄微子轻轻推门进来,见梅夏已经醒了,笑道,“你睡了七天七夜了,感觉身体如何了?”

梅夏伸了伸懒腰,浑身噼里啪啦乱响了一阵,只觉得浑身舒泰。

玄微子微笑点头,“嗯,不错,睡了这七天,你的逍遥初境也渐渐稳固下来了。我还要叮嘱你一些事情。”

梅夏看师父神色凝重,不似往日一直挂着慈祥的微笑。“发生什么事了吗?”

其实梅夏刚走不久,梅清就传了信来,大致讲了家里发生的事情,信上还说让两位前辈找合适的机会再告诉梅夏,梅夏现在还小,也许不该太早背负仇恨,有他一人就够了。玄微子则是担心梅夏知道家中事后情绪波动太大,会对已经有了起色的病情产生恶劣影响,所以决定暂时不说。

“可还记得自己的生辰?”

“夏历两千四百九十七年七月初七子时。”梅夏记性极好,听母亲说过一次便记住了。

从今往后,无论何人问起,你便说你的生辰是“夏历两千五百年七月初四子时”。

梅夏不解。

玄微子解释道,“你的世俗身份并不普通,你家人的最大愿望就是希望你能忘掉以前的那个不普通的身份,摆脱从前身份的影响。我们在幻境中那三天,在你的生命轮盘上铭刻的便是三天的光阴,但外界过去的是整整三年。这世界之中,术法千奇百怪,人外有人,天外有天,并不排除有些人能够根据一些蛛丝马迹推断出你身体的准确年龄,它所经历的光阴长短,所以这个伪装也许能帮你一些。”

从梅清来信上的描述来看,这次针对梅夏父母的刺杀极为精准,明显当时参与的人中有一人境界极高,当有逍遥上境的实力,但不知为何,却似乎是故意放走梅夏和梅清二人,让人琢磨不透,而且不知这个人的背后是否还有更厉害的角色。为以防万一,还是需要提防针对梅夏的后手,利用“蝶梦幻境”的特殊性,改变梅夏的命盘上的光阴刻度,这样梅夏就可以选择隐瞒以前的身份,也许能瞒过那波人。

“那我父母和哥哥会知道吗?”

玄微子颇为纠结,但还是选择没有直接告诉梅夏他的父母已经去世的消息,“会的,我们会写信告诉他们具体情况。”

“那就没问题了。”梅夏想起自己关于幻境入口的疑惑,便开口说了出来。

玄微子解释道,“那张琴比较特殊,名唤‘七泠’,相当于是幻境主人的信物,一旦认主,除非在上任主人的完全自愿下,通过进入上任主人的梦境,完成传承交接,才可能认可新主人。所以,现在你就是那片‘蝶梦幻境’的主人了。至于入口,只要那张琴在身边,你随时都可以进出幻境,可以选择将众人拖入,利用他们的所思所想,编织构建能够迷惑他们的梦境景象,也可以只是在里面回顾你自己的所见所闻,用以查漏补缺。那晚我们从一片星空进入,那是一个比较隐秘的入口,即使古琴不在身边,你也可以从那里进入幻境,只要在你的神念中想象出那片星空的图像,默念那句‘何须更待黄粱熟,始觉人间是梦间’。这是那份星图,你收好了。记住以后,烧掉亦可,反正现在你是幻境的主人。”

说着玄微子便递来一个古老残破的黄色卷轴,上面密密麻麻绘着许多点和线,乍一看显得杂乱无章,若是精通星象天文的人看来则是一份精准绘制的星图,其中蕴含着大道至上的浩瀚意味。

玄微子继续说道,“除此之外,拥有那把山海剑,再配合一句诗作为口诀,也可以通往幻境,只不过少爷也没告诉我到底是哪句。”

正在此时,鲁山海也进来了,一见梅夏就一巴掌拍在了梅夏肩膀上,“好小子,真给师父长脸,哈哈哈!”

你若以为鲁山海是个鲁莽冲动的汉子,那便大错特错了,若果真如此,这人如何能够在几十年前就与如今求仁书院的院长并称为儒门二秀,虽出身豪族大家,却仅靠自己的本事就成为年轻一辈人人敬仰崇拜的天才人物。

梅夏肩膀给这位“二师父”拍的生疼,用手揉了揉,又听到鲁山海说,“不错,真是棵好苗子”,说话的同时便自己找个位子坐了,“前几天就听英儿说,那老匹夫收了个好徒弟,叫周塨,可了不得,年纪轻轻就就是第六境齐家境了,相当于道家的逍遥初境了。明月我是指望不上了,除了可爱简直一无是处,境界完全低的不够看,以后就靠你给师父长脸了。以后碰着那老匹夫的徒弟,一定要把他赢得灰头土脸。”

梅夏心中腹诽,果然是“二师父”,这还是明月私底下告诉梅夏要这么叫的,她说她这个师父非常不靠谱,你又有大师父了,叫他二师父正合适。

“对了,明月刚才还问起你来着,问我你是不是生病了,卧床睡了这么久。”

七天确实够久的,梅夏心想。而且本来告诉明月自己会离开几天,结果一去三年,也不知道生不生气。

“你们准备何时下山?”玄微子问道。

“再过几天吧,让梅夏休息一阵。下一届南北儒道大会五月举行,现在才三月。梅夏,你去找明月玩去吧,她就在山门那边,我让她今天带你下山逛逛。带你去看看一颗珠子。”

梅夏当然不知道是什么珠子,但师父没说,他也就没问。

梅夏走后,鲁山海和玄微子并肩立在门外院子里,对着一方清水池塘。

鲁山海皱着眉头,担忧问道,“我感觉到你的状况非常不好,还有什么方法能挽回吗?”

玄微子洒然一笑道,“不过是借助外物多活了这许多年,如今也算是解脱了。道法自然,又何必为生老病死而烦恼。”

“就不能先不把那片幻境交给他吗?”

玄微子摇了摇头,“那片幻境本就是少爷交给我代为保管的,既然他便是我们等了千载的那个人,由他来继承,再合适不过了。于我个人而言,也是一种解脱。”

“你还能坚持多久?”

“坚持不了太久。现在不过吊着一口气。所以你们尽快下山。最好清风也跟你们一起。生老病死对我来说虽可以等闲视之,对于梅夏他们,却不该那么早就去面对。以后别忘了找个合适的机会告诉梅夏他父母的事。”

梅夏来到寺门外,那个他和哥哥第一次来到这里,等着人开门时所站立的地方。见门外不远处有个头戴柳树嫩枝编织成的冠子,上面缀着的细长柳叶像是富贵人家头饰坠着的珠子,斜着排成一圈,煞是好看。听见后面有脚步声,那姑娘便回头看,正见梅夏呆呆地瞅着她,她回过头起身就走,嘴里喃喃地说道,“本姑娘生气了!”走不多远,又回头,见梅夏还愣在原地,便有些羞恼,小脸微红,怒目而视,却是说不出的可爱。

眼前的姑娘和印象中的明月变化挺大,长高了,也更美了,柳叶冠下的微红脸颊,像山门外远远望去的绿树衬着桃花,深黑的长发瀑布一般垂在身后,温柔恬静,似乎不再是以前那个闹腾话痨的小姑娘了。

梅夏赶紧跟上,连声说对不起,打躬作揖,说了半天,明月才脸色转晴。

明月啐道,“呸,哪里学来的酸腐书生的做派。”笑容像傍晚天边的红霞。“欢迎回家!”

梅夏刚来寺里时,虽是同龄,但比明月高一些,如今梅夏在幻境中过了三天,明月已经长了三岁,比梅夏就高了不少。

明月就总想用手摸摸梅夏的头,就像她在小镇上看到的姐姐对弟弟做的那样,这让梅夏很是郁闷。但明月好不容易才不生气了,摸就摸吧。明月很希望自己能有一个弟弟,疼他爱他,一边摸头,一边说,“乖,姐姐给你买糖葫芦吃!”

“你身子可好些了,我看你一连睡了那么多天,我问师父你是不是病了,师父说没有,我不太信,你知道的,他一向最不靠谱。”

梅夏随口说道,“没有病,只是做了一个很长的梦。”

明月道,“那就好。想必是个美梦了,才睡了那么久。”

梅夏认真地说,“不算是吧,梦里见到的那个人要我帮他去找一把剑,名叫山海剑。”

“这名字一听就像是二师父取的!”明月开心地笑道,“二”字咬得格外清脆。

两人就沿着山间小道,一路说说笑笑,并肩下山而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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